最近下定決心要當心理諮商師後,讀了兩本心理治療的書,
就臭美地認為自己上了軌道,已經能洞悉別人潛意識的心念了。
那天又再跟老媽辯論為何要學諮商。
經我一番說理論證,加上再三保證這是我的直覺告訴我要走的路,
好不容易讓她心服口服地支持我的決定
但她有個叫人不敢恭維的習性:
把人家好不容易沈澱的一杯清水攪和一番,又成了濁水一杯。
她如此潑冷水:
我看啊,你學諮商後,會發覺這些理論方法都不究竟,沒辦法解決人心的問題,
然後又打算轉行再去念一個碩士,發現也不怎麼樣,唸了幾個碩士之後,
你最後會發覺,還是回來繼承我的小小服裝店還比較實際,哈哈哈哈哈。
她那口氣得意得讓人討厭,我覺得她在笑我繞了大半圈,最後還是比不上她這個服裝設計師兼店員。
我馬上回嘴:妳該不會是怕我比妳厲害,就先下馬威說我不管念多少書,最後都還是會走上妳的路,承認妳才是最厲害的人吧?!
(註一:她常認為她那家小店是她的小小道場,幫助了非常多的人。她認為不管做什麼事,或在什麼地方工作,都能影響周圍的人,何必冠個諮商師的名義去幫助人呢!
註二:我說這段話時心裡非常得意,覺得看透了她內心的恐懼。)
她聽了哀嘆道:妳怎麼會多疑到這種地步!
我心想:對噢,父母當然是希望子女青出於藍勝於藍,他們高興都來不及了,怎麼會怕我比他們有成就!我探究潛意識是探究到哪裡去了?
隔天坐車時,想到這件事,忽然心頭一驚,發現恐懼的其實是自己。
現在要轉行再去念一個碩士,潛意識是有點恐懼的。小時候因為受到 鄭振煌
老師的啟發,決定要當一名佛教大師,因此從舞蹈轉到英文,後來再專攻翻譯,就是希望 能走鄭 老師的路,以自己的語言才能貢獻社會。 鄭
老師是腳踏實地的修行人,翻譯只是他工作的一小部分,他主要還是在講經說法。我自知現在還沒有能力弘法利生,只好從翻譯佛書做起。可是讀了翻譯之後,常常覺得很悶,我不認為探討a leopard cannot change its
spots這個諺語在不同文本類型當中,比如資訊類文本、表述類文本、呼籲類文本,到底要異地化翻成「豹子改不了身上的斑點」,還是在地化翻成「狗改不了吃屎」、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」,或是去掉文化或隱喻意象,直接翻出意思…對人類心靈的快樂會有絲毫的貢獻。
現在決定念諮商,是往「讓人類離苦得樂」的目標前進一步,但其實我心裡知道佛法才是究竟。曾經想過要去念佛學研究所,但我不想當佛教學者,研究可能有助於我瞭解空性,但不見得能幫助我體證空性,反而還可能因為讀了太多文字而成為一種障礙。
我知道我現在需要的是方便法,是世間法,而且我也不敢奢望當個佛教大師,因為年紀愈大,愈發現自己的發心不怎麼純正,比如說我是看到當一位大師的風光才想要走這條路,我是想要當解脫人類痛苦的英雄,才想走這條路。這些發願其實都出於我執。當然,我也不能夠因為發願出於我執,就說我不修行也不幫助人了,認為不管做什麼,根深柢固的我執還是在那裡作祟,污染一池清水。我知道即使發心不怎麼清淨,還是要去做,邊做邊修正、邊學習。
言歸正傳,我斷定我媽怕我比她優秀,其實是顯示我內在的恐懼。這就是投射作用:我把自己的恐懼投射在她身上。
我怕什麼呢?我怕我繞那麼一大圈,有了一些「老師」、「諮商師」的光環,終究還是比不上頭銜不怎麼起眼的人。我怕我只是嘩眾取寵,卻比不上老老實實掃地的清道夫,我怕我念了一堆方法理論,卻不如師兄姊默默行善、老實修行,或在道場煮飯掃廁所。
其實我最怕的是:我自己的心都是扭曲顛倒的,怎麼可能幫助別人看清他們自己的習性或模式?
在做精神分析時,分析師不能妄加詮釋,因為資料不充足時,任何詮釋幾乎都是錯的。我斷定我媽怕我比她優秀,這就是一種詮釋,如果我身為精神分析師,詮釋出來的東西卻反映出我自己的煩惱,是我自己的投射,那我還幫人精神分析個屁!
話雖如此,我還是要走這條路,逼著我看清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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